2016/07雙狐夏季合本逢魔之刻再錄。

現代paro。轉生有。

戰爭描寫有。

 

等您。

不管多久也會等。

所以請您務必─────

 

青年蓋上了祖父的著作,隨手將之丟於房屋的榻榻米上。

在黃昏的夕陽照射下他躺於涼快的榻榻米上,回味著書中的內容。

 

強壯的次男代替病弱的長男接下紅紙(召集令狀),向心愛的戀人許下必定歸來的誓言;但最後歸來的卻只有宣告死亡的戰死通知書。無法接受此事的戀人不久後也因傷心過度而病重,在彌留之際看到次男前來迎接自己,含笑而逝。

 

那是祖父的成名之作,多次被拍攝成電影以及電視劇,在出版三十多年後的現在人氣也仍然沒有絲毫衰退跡象。

 

他──三条小狐丸──不管讀過多少次也無法喜歡這作品。

這可能是由於跟主角同名而一直被同輩取笑的原故,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身上並沒有流著大文豪──三条宗近的血吧。

 

祖父在戰爭中失去了戀人,儘管之後有多少男女以各種方式想要引誘他,他至今也仍然獨身未婚。

他收養了親族中的孤兒,也就是他的父親作為兒子。當他誕生之時,祖父贈予他「小狐丸」之名————自己成名作《銀狐》主角的名字。

 

『父親為你起這個名字總有理由,想必他是想你長得跟小狐丸一樣強壯吧。』

父親總是這樣子告訴他。

 

彷彿全世界也不認為孩子取個戰死者的名字不吉利似的,難不成會在意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嗎?

 

儘管沒法喜歡上《銀狐》,但小狐丸亦無法討厭它。

 

『小狐丸』沒法眼白白讓體弱的兄長送死,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沒法回來,在行前請求戀人不要等待自己歸來卻被對方拒絕。

小狐丸的戀人——『鳴狐』知道自己開口挽留對方定必留下,但這樣對方的兄長便必死無疑。她最後只得含淚為對方送行並許下永遠等待對方的誓言。

小狐丸行前拜託兄長——『三日月』代為照顧自己的戀人,若果他沒法歸寸來就讓她不要再等待。然而他卻沒法說服對方放棄,更甚是當對方因思成病時,他不管是花費再多的金錢,找遍各地的名醫也救不回對方的命。連弟弟的遺願也沒法達成的他,可能是這個故事中最令人難過的角色吧。

 

祖父用細膩的筆觸勾畫出戰爭中的無奈與悲痛,多種沒法捨棄的感情互相糾纏著,沒有正確也沒有所謂錯誤。那就是人類的感情。

 

每當他閱讀這些文字之時,他的情緒就會一一被書中角色所牽扯。

 

特別是看到『鳴狐』看到『小狐丸』的戰死通知書時,她滿身發抖卻欲哭無淚的樣子。他總是像是想要代替對方一樣掉下淚水。

 

每當朋友看到他這個樣子難免會換來一陣取笑,這就是他沒法喜歡這作品的原因。

然而,正因為這是祖父的成名作,他的生活中總是跟它無法分割。

 

初次見面的人、不熟悉的人總是會拿它當對話的話題;而熟絡的朋友也不時用它開玩笑。

 

自初次出版已經經過了三十多年的歲月,理應早已被淡忘的故事卻仍然被人們喜愛。就在今天,他十七歲生日的這天,這故事的輕小說版本出版了。

 

由原作者三条宗近親自重新以符合年輕人口味的淺白文字編寫,初次附有插圖(當然是不影響故事氣氛的非萌系和風插圖)的文庫版本,莫名奇妙又理所當然地登上了各個書店預約榜榜首。

 

沒有你們想要的色色的發展啦你們預約什麼!?不就是一個老頭寫的古風戀愛輕小說嗎?這對現在的青少年來說不會太平淡嗎?

 

今天早上一大早他就被祖父叫醒,更被塞了一堆東西包括他剛閱畢的這本輕小說版《銀狐》當生日禮物。

 

『喔喔,我可愛的小狐丸不知不覺已經十七歲了嗎?甚好甚好。來來,爺爺給你禮物跟零用。等一下我就得跟鶯丸他們出門去溫泉旅行了,我們會去一星期喔。記得跟你媽說這星期都不用準備我的飯了。啊,再不出門我會遲到了。我先走喔。記得要看我送你的書。十七歲生日快樂喔,小狐丸。』

『!?等…等一下!?祖父大人!?』

 

今天的日本大文豪三条宗近還是一樣自我中心不聽人說話。

目送祖父哈哈離去的樣子,小狐丸除了無言外就已經不知道可以給什麼反應。儘管早已習慣祖父各種心血來潮的奇行,但他還是很想吐糟祖父沒常識的行為。

 

「但原來鳴狐是長那樣子的嗎?小小的挺可愛呢。雖然胸部平得像個男生。」

 

第一次的插畫跟以往的改編映像作品印象都非常不同,特別是『小狐丸』跟『鳴狐』的人設。

由知名和風畫師歌仙之定執筆,人設由典形日本人的黑髮黑眸改成銀髮紅眸跟銀髮金眸。根據祖父在後記所寫,他原本的設定就是這個樣子,只是因為寫實化時不可能找到相似的演員才被迫更改。

 

你這樣爆料對得起辛苦演出的演員嗎糟老頭。

 

但那確實是他所看過眾多『鳴狐』之中,他覺得最為跟書中印象配合的一個。只要一看,就有「那就是鳴狐」的感覺。漂亮的蜜色眼眸跟銀色髮絲,看到那些插畫的時候,他就明白為什麼『小狐丸』會喜歡上『鳴狐』。

 

如同銀狐一樣漂亮的孩子,現實中又怎可以遇得上?

如夢似幻的少女,奪去了他的心。

 

鈴────

 

『小狐丸。』

對對。鳴狐的聲音就是這個樣子吧。雖然有點像小男生的聲音,但要是被少女這樣子稱呼的話,想必他也會被少女奪去他的心吧。

 

鈴────——

 

『小狐丸。』

清脆的少年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小狐丸終於發現這並不是他想像出來的聲音。聲音來自他身上,他驚慌地把視線移向自己的腹部。

 

那兒有一個人。

沒有重量、沒有溫度、沒有實體。

 

「等等!?您您您是!」

銀色的髮絲、蜜色的鳳眼,身上穿著的是戰時設計的素色和服,他的右手上繫著一只小小的鈴鐺;那是他不久時才於圖片見過的人。

 

「鳴狐!?」

等等!?鳴狐不是祖父大人他小說中的虛構人物嗎?而且!是男的!不,這不是重點…但為什麼!?

 

突然發生的超自然現象令小狐丸腦中一片混亂,過於驚嚇的他不停退後直至他撞上祖父送他的禮物堆為止。

 

咔啦————

 

由於力道過猛,禮物堆中最上層的小包被他撞得掉落地面。小包上的結因為衝擊而鬆開,內裡的東西就這樣滾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藍色的罈,上面以秀麗的字體刻著『粟田口鳴狐』這個名字,還吊著一只細小的鈴鐺。

那裡頭放了些什麼不用看也知道了。

 

「祖父大人!!!!您到底幹了什麼啊!!不,等等!鳴狐您先別過來!您您您您是幽靈?還是其實我只是在造夢?不您別哭!是我錯了求您不要哭啦!」

 

無助地大叫,這是小狐丸他十七年人生之中最為崩潰的時刻。

祖父的各種奇行他都已經習慣了,但他可沒聽過祖父有在養幽靈的啊!

 

他剛剛閱畢《銀狐》也被他踢得滾落一旁,書衣也因此脫落。

沒有書衣的封面上只印有一句說話——「獻給我早逝的弟弟與跟同名的愛孫」。

只是小狐丸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理會這句字語了。

 

***

 

小狐丸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課室中,昨天的事情已經夠令他身心俱疲;但是身為高中生,他還是得回校上課。

 

「怎樣了喔小狐丸!一大早就像踏到狗屎一樣的表情?」

「鶴丸……」

「沒錯!就是又帥氣又風趣的本大爺五条鶴丸國永!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們可是穿同一條褲長大的,有什麼可以跟我說喔!」

「發生了什麼……嗎?」

 

儘管小狐丸是想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自己的竹馬,他也不知道應該由哪裡說起。

一切都是如此超自然,即使是最喜歡這種令人驚訝事情的鶴丸也不會相信吧。

 

***

 

 

『鳴狐』在太陽完全下山後就消失了。

他急忙聯絡祖父,卻只得到一個令他無言的事實。

 

「哎啊,甚好甚好。你終於看到鳴狐了嗎?果然開始轉變成大人、不安定的十七歲加上逢魔之刻這種重藥才可以令你暫時看到他呢。你完全沒有見鬼的才能,即使是我把鳴狐的骨灰塞到你最喜歡的玩偶中你也看不見他呢。明明五歲前的小孩子應該是最容易看見的呢。」

「等等!您說什麼……您您您把那東西塞到我的友伴裡面!?」

「是喔,鳴狐也很喜歡它喔。所以你長大把它塞到倉庫後我就把它燒了混到鳴狐的骨灰裡頭去呢。」

「您對我的友伴做了什麼啊!!」

 

硬是把想要抱頭大叫的心情給壓下來,小狐丸用力地深呼吸了數次。

小狐丸,冷靜下來。你知道的。跟祖父大人對話最重要的是冷靜不要被他牽著走。友伴的事就算了,你由七歲時已經不再需要陪睡娃娃。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到底傍晚時發生的到底是什麼回事。

 

「所以為什麼『鳴狐』會出現,他不是您筆下的人物嗎?而且為什麼他會是個男的!?」

「筆下的人物嗎?」

 

他可以聽到話筒另一頭祖父發出的輕笑聲,這讓他感到非常煩躁。

這個人總是這樣,看不清摸不透。

一直一直,由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

 

「兄長大----呃?」

脫口而出的句子讓他自己也感到驚訝,有一瞬間,不屬於他的感情跟想法流進了他的身體。宛如是自身的感情,但卻又不屬於他的感情;這感覺讓他更加混亂。

 

「這就是答案。小狐丸,《銀狐》是『我的故事』。」

你知道嗎?人類的醫療在戰後可是進步了很多喔。曾被說沒法久活的我連還曆都已經是十數年前的事了呢。

 

小狐丸並不愚蠢。祖父語中之言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他脫口而出的稱呼跟祖父的言語,都指向了一個假設。

 

「我是……『小狐丸』?」

這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於此刻被賜予完全不同的意義。

他是『小狐丸』,指的並不是他自身;而是祖父的弟弟——也就是《銀狐》的主角的那一位小狐丸。

那一個人,確實在自己的身體裡頭。

 

「正確一點是你是他的轉生……又或是說你有著他靈魂的一部份吧。我那個蠢弟弟早就死了,小狐丸你又怎會是他呢。」

你才十七歲,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別想太多了。

 

祖父柔和的聲音沒有為他帶來一絲的安慰。

就在他察覺到自己是『小狐丸』這一件事後,他的心就痛得不得了。

 

鳴狐等了他那麼久—————

即使已經失去了肉體仍然在等————

 

突然,那把熟識的聲音把他拉回到現實之中。

 

「小狐丸,別被我那個蠢弟弟的情緒拉著走。你擁有他的靈魂,但你還是你。」

「祖父大人,您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是你的『祖父大人』,因為我是小狐的『兄長大人』。」

 

他看著自己的弟弟跟孫子出生跟長大,他又怎會沒法分出自己的弟弟跟孫子呢。

 

吶?小狐丸,你聽我說。

祖父的聲音很輕很輕,就跟小時候安撫著傷心的他時一樣,輕柔地把他不安的心都撫平下來。

 

我想你就只有在逢魔之刻才能見到鳴狐吧?你要協助他回到輪迴之道。我救不了他的命,我沒法完成跟小狐的約定。但是有著他靈魂的你,一定有方法幫助他的。拜託了,小狐丸。再這樣下去,當我天命已盡時,我也不知道用什麼面來見小狐跟我的戀人了。

 

他沒法拒絕自己的祖父,但思考了一整晚,他還是沒辦法想出什麼可以幫助鳴狐的方法。

 

昨天發生太多事情了,他到現在仍然未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到現在他也未能確認自己到底是「什麼」。

單純的承載了『小狐丸』靈魂的容器?

還是只是被他的思念所影響的他人?

對祖父來說,他跟弟弟的『小狐丸』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麼,對一直在等『小狐丸』的『鳴狐』來說他又是個怎麼的存在?他是以怎麼的心情看著自己長大的呢。

 

***

 

鶴丸死死地盯著自己青梅竹馬的臉。那張平常總是掛著自信笑容的臉上,如今充滿著困惑。

他露出這表情的原因,十不離八九是因為他那個大文豪祖父又幹了什麼好事吧。而且昨天不但是他的生日更是《銀狐》的輕小說版出版的大日子,想必就是它害的吧。

啊啊,真是有趣。三条老師的惡作劇真是太棒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跟那個老頭成為好友,一起四周嚇人呢。

 

「吶吶小狐,總不會是因為昨天《銀狐》的新人設打擊到你了吧。我猜猜……『呵呵,小狐丸喔--這本《銀狐》的新人設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喔。你看,『小狐丸』是以你為藍本設定的!很棒對吧!』你家老頭是不是這樣說?」

 

雖不中也不遠矣。鶴丸的說話沒有擊中他煩惱,但他確實察覺到自己的煩惱是跟他相關的。雖然真相是沒辦法直接說出來的了,但在其他事情上的話,跟鶴丸談一下也沒關係吧。

 

「鶴啊。要是鳴狐是個男生的話,你會驚訝嗎?」

 

先由些聽起來不相干的話題開始好了。

 

「怎啦怎啦。我們的小狐丸戀愛了嗎?昨天在街上遇上一個跟鳴狐長得很像的男生嗎?沒關係沒關係!這個年頭戀愛是無分性別的!」

「等等!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鳴狐是個男的為什麼會跟我戀愛了拉上關係!?我喜歡的是乖巧、會照顧人又喜歡動物的女孩子啊!」

 

「那不就是鳴狐嗎?你忘了你幼稚園的時候,每當有女生向你告白,你都會回答『謝謝您的好意,可是因為小狐丸已經有鳴狐了。我不可以跟您交往的。』。當光忠老師跟你說鳴狐只是書中的人物你們是沒法結婚的,你還回答他說『那麼小狐丸也是書中的人物喔?為什麼不可以?』。你的堅持可讓次郎老師感動到不行,可是隔壁的明石老師卻說你只是一個宅,還提醒你家老頭要小心你長大會跟說『我要跟XX結婚!』拿著抱枕去役所入籍喔。」

 

「夠了!別再把我的黑歷史給堀出來了!那時候每個大人都開玩笑說『小狐丸長大後果然會跟鳴狐的人結婚吧?』,小孩子哪懂那麼多當然就信以為真啊!」

 

雖然他再長大一點,會區別現實跟虛構後就因為總是被取笑而對《銀狐》產生抗拒感了。但在他小時候,他總是會看著不同版本的映像,想像著自己的『鳴狐』會是怎麼樣的。

 

他伏在自己的桌子上,有點無力地看著前方。

總不會這也是因為叔祖父的影響吧?

 

「好啦,玩笑到此為止。這是原作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你的內幕消息嗎?那麼一點也不驚訝喔。大文豪三条宗近是個怎樣的人,全日本也很清楚吧。少條筋,卻心思細密。他的文章一環扣一環,有著吸引人的魔力。 他從來沒有直接說明鳴狐的性別,整本書中都用『孩子』『幼狐』等等曖昧的字詞;就像是在迴避什麼的似。所以喔,要是鳴狐是個男生的話反而可以說通這一切。如果這是真的話我可愛死三条老師了!這個計劃了三十多年的驚嚇可是太過棒了!」

 

你有看到書衣下的字嗎!?那是三条老師給你的謎題喔小狐丸!

那麼書中一定有著很多很多只有你會明白的暗示!而且還會有更多更多的謎題吧!

解開這一切就是你的任務!因為這可是為了你而寫的書本啊!

 

不。小狐丸於腦海中馬上否定了這個論點。

《銀狐》是於三十多年前出版的。那是為了『小狐丸』而寫的小說,而不是他。

而祖父給予他的任務也不是解開這些「謎題」而是協助『鳴狐』重回輪迴。

 

『鳴狐』在等的人並不是他,是於戰爭死去的,祖父的弟弟。

那是為什麼呢。

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虛構」少年,突然被告知的一切。

一但想到這點他就會感覺鬱悶,就在太陽完全落下,那個銀髮的瘦弱少年消失在自己眼前時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儘管搞不清楚那股感情的名字又或是它到底是屬於哪一個小狐丸的心情,在混亂之極下他還是接受了這一切。

 

鶴丸的聲音開始遠去,他的心思已經不在友人的說話之上了。

逢魔之刻——大約是下午四時至六時的時間,陽氣開始衰退,妖魔最為活躍的時間。

莫明地他有點兒期待這個他唯一可以見到『鳴狐』的時機。

 

***

 

下課鈴聲一響起,小狐丸便顧不得老師也還沒離開課室便拔腿就跑。

他能夠看到『鳴狐』的時間就只有短短的兩小時左右,他不想浪費這兩小時的一分一秒。

要完成祖父的期望情報當然是越多越好,而他也難以言喻地想要見到那個銀髮的少年。

 

父母是雙薪族的好處就是不會有人來打擾他跟『鳴狐』的相處,但壞處就是沒有人為他等門。

 

「可惡!到底去了哪兒!」

 

因為奔跑而氣喘,連自豪的銀色長髮也被汗水弄得濕亂。也許是因為太焦急,不管小狐丸怎樣翻找書包中的暗格也沒辦法找到裡頭的大門鎖匙。

 

早知道早上就不鎖門了!可是不鎖又怕祖父大人那些瘋狂的粉絲會潛入家中翻找原稿。可惡!真是麻煩!

 

鈴────

悅耳的鈴聲突然出現。

 

『小狐丸。』

「啊啊,鳴狐你等我一下。可惡!我早上明明把………嗚啊!!!」

 

再一次,小狐丸發出一聲尖叫跌座於地上。

小狐丸並不覺得自己的膽子特別小,他明明可以完全無感地看完被號稱最恐怖的電影;在試膽大會中也從來沒有感覺到任何害怕的感情。

 

可是這個不行。這個真的不行。

 

「鳴……鳴鳴鳴狐你!」

『開好鎖了。』

 

鳴狐飄浮在半空,上半身穿過了家中的大門,而下半身仍然在留了在玄關中。這種突發而且不是人為的超自然現象真的不行啊!

 

『小狐丸?』

 

啊啊,明明是個男生,為什麼歪頭的樣子卻如此天真可愛──比那些演出過『鳴狐』的少女們都更可愛。

不不,我喜歡的是乖巧、會照顧人又喜歡動物的女孩子啊!我不是同性戀!不是!

 

 

雖然要對象是鳴狐的話,他好像可以。

 

 

『小狐丸?』

「沒事,回我房間吧。在門前說話不方便。」

 

小狐丸深呼吸了數次以安穩自己的心神,被鄰居當成自言自語的神經病就不好了,還是快點回房間去吧。

 

***

 

小狐丸的房間仍然是保持著他出門上課前的狀態。他心中突然有股安心的感覺,還好鳴狐沒有亂翻他的東西。要是書櫃最底那暗格的書被發現他就……不,為什麼他要在意這些東西呢。

 

鳴狐又不是他的戀人。鳴狐甚至於他個人而言只是個「陌生人」,為什麼他要如此在意呢。同為男性,鳴狐一定也有看過「那些東西」吧。為什麼一想到這點他又會感到不爽呢。

 

他盤座於榻榻米上,仰望著飄浮於自己骨灰罈上的鳴狐。

樸素、沒有花紋的和服,比自己矮上幾個頭的身高、彷彿只要握緊就會斷掉的幼細四肢。

 

比起傷心過度而死,更像是因戰爭常見的營養不良而逝去;徘徊在人世,久久也未得解脫──享年只有十四歲的少年。

 

「吶,鳴狐。」

 

在平和之世出生的小狐丸來說,戰爭是種很遙遠的事情。到底這個瘦弱的孩子是如何挺過那些殘酷的戰爭……又是如何挺過那些戀人不在的痛苦日子呢。

 

「你只要去到彼岸你就可以見到你的小狐丸了。那你到底為了什麼才會徘徊於世?」

 

即使在現在也不一定會被接受的感情,於當時一定是更加的受到各種迫害吧。

但鳴狐還是選擇了小狐丸,直到生命的盡頭他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心意。

鳴狐對小狐丸的感情是無可厚非的。

 

所以他才更加不明白鳴狐沒有渡過三途川的原因。

 

他如此心愛的人就在彼岸,他所等待的人就在那條河川的彼方。

而他卻沒有渡過河的打算。

這是件多麼奇怪的事情?

 

鳴狐沉默地看著小狐丸那雙如血的紅瞳,在思考過後他輕聲地說。

『不在。因為小狐丸不在。』

 

不擅言語的薄唇努力紡織出自己的意思,那雙漂亮的蜜色雙眸中充滿著寂寞跟難過。

「真實」是必須言語才能表達的。

 

『不在。小狐丸因為悔恨沒法渡過三途川。所以,我得找他。』

 

幫幫我。你有著小狐丸的靈魂,一定知道他在哪兒----

只有你才會知道,請把我帶到那兒--

 

「小狐丸」對「鳴狐」來說,也許是個束縛吧。

兩人之間的「愛」沉重深厚得至死不渝。

 

然而。這個鳴狐所找尋的、所等待的,卻不是他。

就像祖父所說的,他始終不是這個鳴狐所愛著的小狐丸。

 

即使他有著對方的靈魂,但他始終不是對方──他就只會是自己。

 

 

但他還是喜歡鳴狐。

鳴狐是他理想的伴侶,當知道鳴狐只是祖父筆下人物後,他仍是於女性身上尋找鳴狐的影子。

會被嘲諷為宅男也沒關係了,鳴狐是如此的讓人憐愛、又是如此的堅強漂亮。

不管是因為他體內另一個小狐丸的靈魂的影響又或是因為祖父著作的影響──他確實是把這個孩子視作戀愛對象。

 

然而對方所渴求的,並不是他。

 

「雖然我不知道方法。但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眼前的「鳴狐」是祖父弟弟的那個「小狐丸」的鳴狐,並不是他的「鳴狐」。

鳴狐向他道謝的聲音非常遙遠,他的心很痛,非常非常的痛。

 

要是「鳴狐」跟「小狐丸」一同回到彼岸才是他的幸福的話,那麼他會努力去完成對方的期待。

 

生者跟死者,彼岸跟浮世。

 

他們彼此的紅系並沒有連接在一起。

他的鳴狐不是眼前的這一個,而這個鳴狐的小狐丸也不是他。

 

這段「初戀」是注定無疾而終的。

 

***

 

蔚藍的天空、銷煙的味道、海風的潮香……在戰場之上連海風的味道都會被錯認為鮮血。

啊,不。這是自自己身上流出的鮮血的味道吧。

在這兒連存活也只是個奢求。

 

生死只是一瞬的念差。

不了結敵人死的就只會是自己。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場上,並沒有邪惡,有的只是不同的「正義」。

 

各種歪曲不已的「正義」。

 

為了活著回到戀人的身邊,他已經不知道用這雙手把多少人所等待的愛人送到三途川的彼方。

已經沾滿鮮血的雙手,還有資格去擁抱等待自己的戀人嗎?

 

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回到家鄉。

回到那孩子等待自己的家鄉中,擁抱他、親吻他、聽聽他的聲音。

 

只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吧。

眼睛已經看不見,耳朵也只能隱約聽見繫於手上鈴鐺的聲音以及失去功能的引擎發出的悲鳴。

那跟狐狸的叫聲有夠相像呢。

 

在感覺到熾熱的痛楚後,冰冷的液體包圍著他的全身。

那是海水。

原來人在痛楚到極點之後便再也不會感覺到痛楚嗎?

終於,連意識也開始遠去。

贖罪之時終於來臨。

 

對不起…對不起啊。鳴。

我是多麼想回到你的身邊。

對不起,兄長大人。

接下來一切的拜託您了。

請您務必代替我照顧那只死心眼的小狐狸,不要讓他走上自滅之路啊。

 

 

 

小狐丸猛然地掙開雙眼。

那是夢,只是個夢。

心臟像是想要躍出胸口、全身也被汗水沾濕,一切都像是親身經歷一樣的真實。

 

這是……祖父弟弟想要傳遞給他的訊息嗎?

 

在得知鳴狐的意願後,他有努力去打聽過、也有努力去翻查資料。

但在戰爭中資訊無比混亂,再加上有不少資料是一般人無法查閱的,最後他找到的資料只有屈指可數的數量。

 

海軍戰鬥機駕駛員,因為人手不足而被暫時借用到別的分隊,就這樣被擊落成為了不歸之人。

 

他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

即使是用祖父的名義請求鶴丸那個三条宗近超級書迷的父親利用身為記者的人脈去打聽,也只能到此為止。

白髮紅瞳的小狐丸非常亮眼,記得他的人有很多,但他的最後卻沒一個人知道。

 

借走他的小隊全員戰死,答應把他出借的小隊長也早已盡享天年。

這種私下外借隊員的行為亦因違反軍法而沒有留下記錄,一切的線索都在此中斷。

 

他身體內有著小狐丸的靈魂,對現在的他來說就只能夠依靠這個夢去找尋真相了。

他仍記得夢中那些和式的平房,還有那片漂亮的海洋。

那片海洋……清澈得如同鏡子一樣的,海天一色。

 

他是有看過的。可是他已經想不起那個名字了。

 

他急忙爬了起來,打開書桌上的電腦,連接上網路。

日本的海洋,海天一色,如同鏡子一樣的清澈。

 

在幾個相似的地方中,小狐丸認真地比對遊人們拍下的照片跟自己夢中的記憶。

最後,他的浮標停留在某張圖片之上。

 

「是這兒了。」

江川海岸──被稱為日本天空之鏡的地方,距離家中不算遠,也只是近兩小時的車程而已。

 

只要一看到那張相片他就感到心中一陣抽痛。

把從心中發出的不甘心跟悔恨,並不屬於他的感情。

看來道別的時刻已經近了。

 

「別急啊,叔祖父大人。我這就帶鳴狐去見您。」

然後,就是他失戀的時候了。

 

留下了紙條給父母以及祖父,他只拿了自己的錢包以及鳴狐的骨灰便離開了家門。

核查資料花了不少時間,他驚醒時還是清晨,但現在正午也已經過去。

而且今天是假日,交通比平時來得繁忙,可以的話真想於入夜前把事情辦完呢。

 

到達目的地時已經將近黃昏。

他毫不迷茫畢直地向著夢中的風景前進。

如同鳴狐所言,他是知道的,「小狐丸」在指引著他。

 

他停下了腳步。

戰後這兒也經過了不少的發展,這兒跟夢中不盡相同,但他知道就是這兒。

「只有你才會知道。」

 

是啊,確實如此。

不管是好是壞,他身體裡的確有「小狐丸」的存在。

 

今天潮退的時間比較早,對前來攝影的人來說太早,對來摸蜆的親子來說太晚。

但對他來說卻是剛剛好的時間。

 

只有退潮才能到達的地方,就是「小狐丸」所在的地方;在這片泥濘之下,有著他的骨骸。但已經沒辦法將之取出了。

鈴————

突然吹起的強風把他抱著的罈吹掉在泥濘之上,他想要把他拾起來,卻看到鳴狐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已經到了逢魔之刻的時間了。

 

「鳴——」

 

無法言語。

在自己眼前的除了鳴狐外還有一個人。

跟自己如同鏡像的哪個人——祖父的弟弟——小狐丸。

                                             

『小狐丸!』

鳴狐尖叫著撲到男人的懷中,右手的鈴鐺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當對方疼惜地輕撫著他那頭銀色短髮時,對方右手的鈴鐺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非常柔和。

就像兩只鈴鐺本來就是一體的一樣。

彷彿只有兩個人的世界,他永遠沒法介入。

 

男人的紅眸跟他對上,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不行。這只鳴狐是我的。』

去找您的鳴狐,這只鳴狐我帶走了。

 

男人身體漸發透明。

對啊,這個男人,跟鳴狐一樣。

一直一直在等,等的就是這一刻。

當悔恨消失時,就將被引導至彼岸。

 

「我會找到我自己的鳴狐!才不用叔祖父大人您費心!」

 

這是他的初戀……但他並不感到難過。

「鳴狐」找到了「小狐丸」,而他知道有屬於他自己的鳴狐在等待自己。

 

這絕對不是終結,這只是另一個起始而已。

 

***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

小狐丸升上了高三,成績一向不錯而且又是劍道部的主將的他,推薦入學的事跟已經確定無異,他沒有特別緊張的感覺。

 

距離他跟鳴狐的離別已經過了快要一年,而在三個月後他也將要迎來自己的第十八個生日。

那也代表,他再也不會看到鬼魅了。

祖父的朋友鶯丸說過,他身上的陽氣非常重,所以理應是看不見任何鬼魅之物的。

他會看到鳴狐也是因為他體內小狐丸的靈魂影響到他而已。

在最為不穩定的十七歲過去以後,他就不會再看到任何鬼魅之物。

 

寂寞嗎?

雖然是有點寂寞,但想到有屬於他的鳴狐在等著自己,這些寂寞都變成了期待。

他的鳴狐,到底在什麼地方呢。

 

在目送那兩人離開以後,他只留下了鳴狐的鈴鐺。

他把鳴狐的骨灰罈丟進那片海洋之中。

這樣是最好的,這樣他們就真的永不分開了。

相比起什麼也沒有的墓穴,小狐丸沉睡的海洋才是鳴狐永眠的最佳位置。

這點祖父也是認同的。

 

他把鈴鐺繫於自己手上。他總有這樣的直覺,這只鈴鐺會幫他找到自己的鳴狐。

 

說不上為什麼,就只是一個直覺。

 

「喂喂,小狐丸。你知道嗎?聽說我們部收到了一個很可愛的一年級生啊!小小的一只可是往績超級厲害呢!不知道是個怎樣的孩子呢。」

「與其關心這個,倒不如關心一下接下來的大賽吧。我可不想一升上三年級就馬上要引退啊。」

「真是的,小狐丸真是認真呢。果然是除了鳴狐外的男生你都沒有興趣嗎?」

「給我閉嘴!就說我喜歡的是乖巧、會照顧人又喜歡動物的女孩子!」

「但是要是名字是鳴狐的話即使是男孩子也沒問題,不是嗎?男生也好啊,不會懷孕喔。」

「嗚嗚嗚……有種今天跟我對練!看我把不把您打成丹頂鶴!」

「哎啊啊,真可怕呢。我們的王牌真是不老實呢。」

「吵死了!」

 

跟青梅竹馬吵鬧著步入了道場中,今年新入部的新生已經列好隊等待前輩們的訓話。

作為部長兼王牌的小狐丸掃視全員,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年的新人看上來都不錯嘛。好,大家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吧。就由那邊的您開始。」

「是!」

 

已經是恆例的自我介紹,小狐丸也沒有多用心去聆聽。畢竟他們學校是劍道強校,每年慕名加入的少說也有五十多人。而能夠留到升上二年級的,往往只有五分之一又或是更少。

 

現在把人全部記起來也只會是浪費腦容量,倒不如看看有多少能夠挺得過夏天的集訓再記比較好吧。

 

就是這個了,小狐丸。

作為副部長的鶴丸輕聲地在他耳邊低語著。

由小學開始連續十年地區大賽優勝,而且家中好像是開道場的。特地由隔壁縣通學到我們學校呢。

 

隔壁縣不是也有他們的宿敵校在嗎?怎麼故意天天花上三小時來回通學到我們學校?

 

小狐丸好奇地抬頭想要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才會這樣做,但當跟那個孩子對上眼後,他失去了一切的言語。

 

「母親很喜歡《銀狐》所以名字叫粟田口鳴狐。仰慕小狐丸前輩所以考上了這間學校。多多指教。」

 

漂亮的銀髮、蜜色的眼睛,一切一切都跟「鳴狐」一樣。

而他的右手上,也繫著一個小小的鈴鐺。

 

「鈴鐺是哪兒來的?」

「小時候去海邊玩時拾到的。因為很溫暖就一直帶著。」

 

是他了。是這個孩子了。

屬於他的「鳴狐」。

 

鈴────

鈴──────

 

兩只鈴鐺,就像是共鳴一樣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待たせた。

やっと会えた。

おれの小狐丸。

 

 


 


爺爺的戀人?

有些事不用明說吧。

心照就可以。

 

 

我吃什麼很明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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